动力电池回收企业缘何难享红利
没想到，随着锂价的不断上涨，处于动力电池尾端的报废回收产业也受到了巨大影响。近期，有动力电池报废回收相关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碳酸锂等动力电池原材料价格的加速上行直接导致废旧动力电池价格飙升，折扣系数（废料价与新货价的比）倒挂，部分电池的折扣系数在去年最低时还仅为60％左右，今年却普遍升到了100％以上，甚至有些废料价格已经飙升至200％。
“没想到市场变化这么快，去年废旧磷酸铁锂电池才3000多元一吨，现在市场价已经到了3万多元，短短一年多时间涨了10倍。”相关人士感叹道，甚至催生出了锂元素单独计价的方式。为了解相关情况，记者在采访了企业以及行业专家后发现，废旧动力电池回收价格的飙升给汽车报废回收企业带来了多方面影响，一方面，废旧电池价格上升导致企业利润不增反降；另一方面，由于原材料价格暴涨吸引了许多企业加入，其中不乏一些“非正规军”，进一步导致了现有的报废回收拆解企业“吃不饱”。中国物资再生协会副会长高延莉在接受《中国汽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希望针对当前市场的一些混乱局面，相关部门尽快完善政策以及管理制度，避免出现先乱后治的现象，以利产业健康发展。
由于供不应求，动力电池的关键原料——锂的价格在过去一年中上涨了两倍多，自2020年以来上涨的幅度更是超过了1200％。公开数据显示，11月16日，电池级碳酸锂国内混合均价为60.4万元／吨，工业级碳酸锂国内混合均价则达到58.7万元／吨。证券机构表示，当前正处于产业链全年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叠加三、四季度青海盐湖端季节性减产以及锂盐厂的检修安排，预计供给将愈来愈紧，锂盐价格还会进一步上涨。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纷纷开启“抢货”模式，就连此前被“嫌弃”只能倒贴钱出售的3.5％品位的锂云母（锂资源在自然界中的一种矿产形式），以及2.5％、1.5％甚至0.5％品位的都被用来提锂，废旧动力电池也因此成为这些人眼中的“香饽饽”。
据统计，2018年动力电池回收相关企业注册量突破1000家，2020年新增动力电池回收企业3400家，2021年动力电池回收企业注册量暴增至2.45万家。来自企查查的数据显示，今年仅前9个月就新增了近3万家企业，现存动力电池回收相关企业已经达到6.4万余家。“目前电池回收市场的参与者大致包括吉利、广汽、比亚迪等车企，宁德时代、蜂巢能源等电池企业，华友钴业、天齐锂业为代表的电池材料企业以及格林美、旺能环境等环保相关企业。”在伊维经济研究院研究部总经理、中国电池产业研究院院长吴辉看来，这些企业都拥有自己的独特竞争优势，例如车企掌握着丰富的废旧电池渠道，电池供应商更懂电池，电池材料企业的最大优势在于，电池回收最终还是要循环利用，镍、钴、锰、锂等原材料都可以进一步加工成电池材料，相当于低价格购入矿产。至于环保相关企业，它们则拥有较为完整的废电池回收处理产业链，能够形成“一条龙”服务。
一时间，动力电池回收这条赛道变得异常拥挤。
大量企业的加入，由此引发了废旧动力电池价格的迅速上涨。
有统计称，去年年初，锂电池的回收价格平均每吨为3000元左右，到了7月，平均一吨的锂电池回收价格逐渐上升至大约8000元～1万元。一位动力电池回收企业负责人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直言，继镍、钴、锂等贵金属国际供应价不断上涨之后，国内动力电池的回收价格也不断攀升，几乎一天一个价。一款比较火的磷酸铁锂电池的价格甚至从去年的150元／kWh上涨到了500元／kWh，涨幅高达3倍。更让人焦虑的是，越涨越抢，大家都担心今天不买明天的价格就会更高。
在接受《中国汽车报》记者采访时，广东骏宏环保回收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泳澔证实了这一点。2018年～2019年前后，平均一块废旧动力电池价格为1.5万～1.6万元，到2020年，价格涨到了2.1万～2.2万元左右，现在一块废旧动力电池的价格差不多3万元，平均1度电折算下来160～180元。当然，李泳澔表示，不同的电池品牌价格也不尽相同，宁德时代和比亚迪等一线品牌的价格会更高一些，例如近段时间有大量搭载比亚迪电池的营运车辆下线报废，这部分磷酸铁锂电池的价格约为每度电300～400元。相对而言，三元锂电池的价格更高一些，高峰时能达到平均1度电500～540元。“与前几年相比，废旧动力电池的价格确实随着锂等原材料价格的上涨，增长了不少。”李泳澔说。
高延莉也告诉记者，自从新能源汽车市场进入快速发展的新阶段后，废旧动力电池的价格就一直处于逐年上升的状态，尤其是今年，几乎处于飞速上涨的状态。“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市场机制下的正常现象，随着新能源汽车的产销两旺，动力电池所需要的稀有贵金属，例如镍、铜和钴等就越来越稀少，那么资源的回收再利用自然也就显得更加重要了。”高延莉表示，如今市面上的废旧动力电池不光价格高，还非常抢手。
这样一来，尽管回收后的原材料价格上涨，但由于废旧电池回收价格随之升高，多数电池回收企业进入微利时代，甚至无利可图。
据一位不愿具名的动力电池回收企业负责人透露，尽管不同地区的动力电池回收价格各异，但总体而言，今年动力电池回收价格不断上涨，废旧磷酸铁锂黑粉的折扣系数已经从7折迅速逼近9折，部分去年折扣系数（废料价与新货价的比）还只有60％的电池，今年普遍涨到了100％以上。甚至有些废料价格已经超过200％，例如极片废粉的折扣系数就达到了230％左右，均处于加价买的状态。“近期，钴镍价格出现了下行，这导致亏损持续扩大，回收企业利润压缩较为严重，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让回收企业更加依赖锂价的上涨。”该回收企业负责人无奈表示，这有点类似于“高空走钢丝”，继续回收电池的企业都在押宝碳酸锂价格还能上涨。
有一些年初就在筹备磷酸铁锂再生利用产线的企业，在设备就要进场前开始犹豫是否如期投产。一位锂电从业人士直言，不少回收企业都在卡着成本线生产，因为如果卡着高位扩产，风险太大。还有一些则选择了放慢采购节奏。“如果剔除库存影响，我们几乎是收1吨亏1吨。”据上述人士透露，近段时间废料的上涨幅度明显高于终端产品，这相当于回收企业是在以溢价购买废料，惟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碳酸锂涨价，在把废旧动力电池加工成碳酸锂后，囤几天再卖出，以此避免亏损。
“锂价不断上涨，对于我们而言并不是好事。”李泳澔告诉记者，锂矿价格的持续攀升拉动了废旧动力电池价格的不断向上，但更让人担心的是，一旦锂价出现回调，尤其是出现由于技术突破导致价格断崖式下跌情况的话，将给报废回收企业带来巨大的损失。他回忆说，2008年前后，价格一度涨到每吨8万元的铜，突然下跌至2万多元，当时给报废回收企业乃至整个行业，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看到如今锂价从2019年的每吨十几万元上涨至60万元，李泳澔非常担心，如果有替代产品出现，也会出现类似2008年的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锂价高企，一些非正规企业纷纷进入废旧动力电池回收行业，导致行业发展情况进一步恶化。高延莉在近段时间的走访过程中发现，新能源汽车退役大潮似乎比此前预计来得更晚，目前大部分汽车回收拆解企业收到的新能源汽车数量都仍显不足，还有不少在收到整车时，废旧动力电池早已不翼而飞。
废旧动力电池去了哪里？除了一部分被整车企业和电池企业回收以外，让高延莉担忧的是，在看到废旧动力电池价格快速上涨后，有大量小作坊式企业也参与到了行业中来。这些没有资质的小作坊式企业，大多都抱着“捞一票就走”的目的，没有正规资质，更经不起环保和安全的相关检测。高延莉表示：“拆解下来的动力蓄电池具有较大的危险性，例如残存的电处理不当的话，会产生高电压，甚至碰撞后还会起火爆炸，届时将极大地危害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与此同时，环境污染的问题也不容小觑，以三元锂电池为例，电池中不仅含有镍、钴、锰等有毒重金属，而且电解液中的含氟有机物还会在空气中水解产生五氟化磷和氟化氢等有害物质，这些对人类和动、植物将造成强烈的腐蚀作用。
此外，由于小作坊式的企业没有环保方面的投入，经营成本低，往往在回收时出价更高，这导致“正规军”不仅收到的电池少，而且普遍难盈利。成都新能源汽车产业推广应用促进会秘书长范永军算了一笔账：根据动力电池年装机量规模，按120Wh/kg的产品使用4年后退役估算，2020年就有约24万吨退役产品，但统计结果显示，有资质的动力电池回收企业当年回收量却不足5万吨，也就是说，有大量的废旧动力电池“流失”了。
近期，随着经济增长放缓，市场上对锂需求可能减弱的预期开始出现。在这种担忧之下，包括雅宝、SQM在内的一些主要锂矿股的股价本周均出现了暴跌。亚洲金属公司跟踪的数据也显示，中国碳酸锂现货价格本周小幅下跌，为6月以来首跌。但业内人士依然坚信，锂价将保持上涨态势。国泰君安认为，由于上游锂矿资源短期内仍然无法大量释放，但与之相对的，四季度需求却相当旺盛，这将进一步促使锂价的加速上涨。
“锂价如果一直居高不下，必将吸引越来越多的企业前来‘哄抢’电池。那么，在现有的管理流程和体系之下，恐怕会涌现出大量的非正规报废回收企业搅乱市场。”高延莉建议，在新能源汽车报废回收时，不应将动力电池与车体分开处置，而应交由具有处置能力的报废回收企业一并回收处置。不仅因为这些企业具有专业处置能力和专业场地，可以确保安全回收动力电池，还因为这些企业可以按照车辆报废回收流程备案动力电池包编号，统一回收处理，避免废旧动力电池流向非法回收渠道，扰乱正常的市场秩序。只有像报废燃油车发动机一样管理废旧动力电池，在报废车辆时对电池包去向备案，再给报废车辆开具报废证明，才能真正形成闭环，确保报废动力电池的闭环管理。
据公安部统计，截至2022年9月底，全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达1149万辆，今年前三季度，全国新注册登记新能源汽车达371.3万辆，同比增长98.48％。“我们预计，到2024年，国内废旧动力电池将达到高峰。对此，相关管理部门应当加大管理力度，在行业混乱或发生恶性事故之前就出手及时进行整治和规范，避免出现‘先乱后治’的现象。”高延莉说。
文：施芸芸 编辑：孙焕玉 版式：王琨